第十四回 帐里香飘奇扑朔-《牧野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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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他也和我一样,遭遇了什么意外的事情?”杨华心里怀疑着一个闷葫芦,急欲打破,当下倏地又是一招似是而非的“叠翠浮青”,向邓中艾刺去,邓中艾接连在这一招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之下吃过了几次亏,这次不知杨华又耍什么花招,百忙中无暇思索,赶紧侧身一闪。

    杨华打开了一个缺口,剑尖颤动,把孟家的快刀化成剑法,闪电般的虚点了十数下,这刹那间,刘挺之、叶谷浑都觉得剑光耀眼,好像杨华的剑尖同时指到了他们的咽喉。刘挺之连忙一刀横斩,以“铁门闩”的招数护身,叶谷浑呼的一掌劈出,仍怕荡不开杨华的剑尖,同时退了两步。哪知杨华使的是虚招,眨眼间,杨华已是突围而去。杨华要胜他们很难,要跑却是容易。

    杨华在石林住过八年,石林中多是峭拔兀立、如剑如笔的奇峰,杨华自小攀登惯了。是以他的轻功虽然和刘挺之不相伯仲,跑起山路,却要比刘挺之快得多。

    邓中艾的轻功也很不错,不过比起杨华要稍逊一筹。至于叶谷浑则是练大摔碑手功夫的。外功造诣极高,轻功却是三人之中最弱的一个,当然更是不能和杨华相比。

    刘、邓自忖都是难敌杨华,即使联手也是没有取胜的把握,故此必须三人一同去追杨华。叶谷浑跑得慢,另外两人也必须等他。过了一会,和杨华的距离越拉越远。

    跑了一会,那座耸立的危崖和两旁的松树都已经看得见了。金碧漪就是在那个地方睡觉的。杨华回头一看,不见追兵,松了口气,叫道:“金兄,金兄!”

    没听见金碧漪的回声,却忽然听到一声长啸,远远传来,宛似龙吟虎啸。杨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似乎不是碧漪,但他的功力却是不在碧漪之下!”

    啸声由远而近,杨华凝神一听,隐约听见那个人似乎是在喝骂,骂些什么,听得不大清楚,但最后两个字是大声喝出来的,这“滚开”二字可是听得十分清楚!

    跟着听见刘挺之似乎奉命唯谨的应了一个“是”字,随即听得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向山下跑去。杨华诧异之极,不知这人是谁,竟然能够斥退两名大内卫士,加上一个小金川清军提督帐下,名列“五官”之首的邓中艾!

    此时他已经走到原来和金碧漪同在一起的地方,心里应道:“还是先见了碧漪再说吧。”

    金碧漪那张轻纱帐还是挂在树上,覆盖下面的石台,但系在树旁的马匹坐骑却只剩下一匹。

    杨华心头“卜通”一跳,叫道:“金兄,金兄!”山风吹过,纱帐轻扬,却是无人回答!

    杨华顾不得被金碧漪责怪,一纵身上石台,忙即揭开纱帐,里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一个人影!

    金碧漪曾告诉他,这纱帐柔若无物,折起来不过盈握,乃是天山特产的天茧丝织成的。这样的宝物,金碧漪竟然没有将它收起,可知他跑得甚匆忙,来不及收拾了。

    “奇怪,他在害怕什么?要跑,为什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心念未已,忽觉微风飒然,杨华回头一看,只见石台上已经多了一个人,约莫二十来岁年纪,剑眉虎目,英气逼人。这个人满面怒容地瞪视杨华。

    杨华莫名其妙,连忙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兄台赶走那三个鹰爪孙……”刚说得一句话,那人已是怒气冲冲的向他喝问:“你是何人?”

    杨华好像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心里想道:“我这样客气对他,怎的他却如此之没礼貌!”答道:“小弟杨华,木易杨,中华的华,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哦,你叫杨华?”似乎是因“杨华”这个名字对他太过陌生,因而感到有点奇怪。但却不和杨华通名道姓,跟着就问杨华:“金碧漪是不是和你一起的?”杨华说道:“不错。你和他也是相熟的吗?那么咱们可是自家人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自家人”三字,听得那人甚感刺耳,不觉又是哼了一声,说道:“他呢?”

    杨华说道:“刚才他还在这里睡觉,但如今我却不知他是到哪里去了。”

    那人怒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但他是不敢见我,躲起来啦,哼,好不要脸!”

    杨华忍不住气,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他什么人,也不知道他是否怕你而躲开的。不过,他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能这样随便侮辱我的朋友!”

    那人骂道:“我还要骂你呢,你们两人都不要脸!”

    杨华怒道:“我有什么不要脸了?你怎能胡乱骂人!你不说个清楚,我、我……”那人喝道:“说出来污我的口,我只问你,你要怎样?”

    杨华刚才连说两个“我”字,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样的,心想:“不知他对我有什么误会,但他替我赶走那三个鹰爪,想必不是坏人。”说道:“我也不要你怎样,但你不该胡乱骂,你道个歉吧!”要知杨华还是一个不大通晓世故的大孩子,在他以为,只要对方道一个歉,对方应该容易做到。大家把话说清楚了,还是可以交朋友的。

    哪知那人越发大怒,刷的便即拔剑出鞘,喝道:“你这个轻薄无行的小子,居然还敢要我道歉?赶快拔剑吧!”

    杨华无端端受他臭骂,怒道:“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知道我是轻薄无行?”

    那人斥道:“我不和你多说,赶快拔剑!”

    杨华说道:“拔剑作甚?”

    那人喝道:“我要教训教训你这小子!”

    杨华眉头一皱,说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话犹未了,只

    听嗤嗤声响,那是长剑刺出的破空之声,对方的剑尖业已指到他的面门。剑势凌厉之极,杨华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百忙中已是无法闪避,只好拔剑招架。

    那人剑锋一偏,待到杨华出剑,这才倏地反圈回来,双剑相交,当的一声,溅起火花,两人都是禁不住身形一晃。

    杨华不觉怔了一怔,要知他刚才拔剑招架,其实已是慢了半分。假如那人径自便刺过来,根本不待他长剑出鞘,就可刺瞎他的眼睛。但他却把剑锋一偏,这才正式接招,用意显然是在逼杨华和他比剑,并非攻他不备。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刷刷刷连环三剑,又攻过来,喝道:“咱们好好比划比划!”杨华剑已出鞘,这人可是不再剑下留情了。

    杨华连退三步,退一步化解敌人一分攻势,连退三步之后,好不容易稳住阵脚,和那人扳成平手。那人攻势兀未少休,剑法展开,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逼得杨华全神招架,无法向他解释“误会”。杨华也还未曾弄得清楚,对方的误会,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斗了数十招,杨华心头大骇,暗自想道:“这人除了功力不如缪长风之外,剑法的高明,似乎还在缪长风之上。”杨华自从出道以来,在剑法上可说是从未碰过敌手,那次虽然输给缪长风,也不是剑法上输的。但这次碰上了这个少年,可是当真在剑法上也足以和他匹敌了。

    杨华给他占了先取攻势之利,斗了数十招,方始渐渐夺回先手,稍微多占半分攻势,那人哼了一声,说道:“可惜,可惜!”杨华道:“可惜什么?”那人说道:“你这小子剑法倒还不错,可惜就是轻薄无行!”

    杨华接连两次给他斥为“轻薄无行”,禁不住心头火起,喝道:“你讲不讲理?你说说看,我到底怎样……”“轻薄无行”四字还未曾说出口来,那人已是蓦地欺身直进,长剑一招“刺破青天”,指到他的胸膛!

    杨华一个移形换位,连使两招奇诡之极的剑法,方能抵挡对方一招。那人口中说话,剑势丝毫不缓。杨华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急攻之下,竟然不能分神说话,显然已是相形见绌。

    杨华蓦然一省,心里想道:“只怕我必须把他当作敌人,方能招架得了!”当下摒除杂念,眼睛只是注视着对方的剑尖,见招化招,见式化式。

    这少年的剑法大开大阖,好像用兵一样,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绝不行险侥幸。可是从“平淡”之中却是具见功夫。杨华和他斗了一百多招,竟是找不出他的破绽。

    杨华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武学中的最高境界是返璞归真,举重若轻,以拙胜巧。此人剑术,虽然未达到炉火纯青,但走的却正是这个路子。上乘剑术的‘重、拙、大’三字,看来他是要比我领会得多。”忽地想起金碧漪和他谈论剑术之时,对“重、拙、大”三字诀曾经加以详细的解释,令自己得益不少。此时留心观察这人的剑法和金碧漪的解释若合符节,不禁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得到,此人的武学和金碧漪正是同出一源,虽然金碧漪并不用剑。

    杨华心神略分,那人平剑一挑,一招“李广射石”,登时把杨华的衣袖戳破。要不是杨华快剑游斗,一合即分,一沾即退,对方这一招就能刺破他的虎口。

    那人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杀得大为性起,哼了一声,说道:“看你还能抵挡几招?”剑光霍霍,剑气纵横,登时把杨华整个身形,笼罩在他的剑势之下。

    杨华连忙凝神应付,斗到紧处,不知不觉进入了“敌我两忘”的境界。眼中所见,唯有对方的剑尖。

    剑术的最高境界虽说拙可胜巧,但在未曾达到这个境界的旗鼓相当的对手来说,一奇一正,却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轾。何况杨华也并非不懂那三字真言,不过在这方面的造诣不如那人之深罢了。

    但杨华已得无名剑法的精髓,随机应变的本领可又比对手高得多了。无名剑法不拘一格,顺敌势而应招,看似毫无章法可寻,其实却是有它的独创的章法。斗到百招开外,杨华乱意挥洒,或攻或守,都是妙到毫巅。

    杨华蓦地省起“以我为主,与其为客犯主,不如以主迎客”的诀窍,当下把孟家的快刀刀法,化为快剑疾攻,注重的仍然只是剑意,乱意挥洒,快如闪电。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他就自己给对方“制造”破绽。

    两人全神比剑,也不知斗了多少时候,兀是未分胜负。那人在杨华瞬息百变的剑术侵扰之下,却是禁不住有点心躁气浮,斗到分际,那人左一剑“天山雪崩”,右一剑“银汉浮槎”,前一招刚猛,后一招急捷,剑势凌厉。但在两招交替之际,却是不知不觉露出了少许空门。杨华一招“金针度劫”便刺过去,喝道:“撒剑!”

    杨华这一招“金针度劫”,寻瑕觅隙,拿捏时候,当真是妙到毫巅。对方若不赶忙扔剑,虎口非给刺伤不可。

    哪知变化莫测,对方的剑是扔了,但却是笔直地掷出来的。这脱手掷剑的招数,正是天山剑法中反败为胜的一招绝招,名为“飞龙在天”!

    杨华用意只是想逼对方扔剑,无意伤人,因此他也意想不到对方竟然会使出这种拼命的招数,突施杀手!

    距离太近,对方长剑掷出,又是急劲异常,杨华无法闪避,举剑招架,只怕也是抵挡不了这股急力,百忙中无暇思量,身躯一矮,背脊几乎贴着地面,说时迟,那时快,对方的长剑已化作一道银虹,疾飞来到。杨华一招“举火燎天”,剑尖轻轻一拨,只听得当的一声,那口飞来的长剑掉转方向,俨若经天长虹,掠过胸际,坠下深谷。

    幸亏这一招临机应变,深合兵法与武学相通的道理:“避其朝锐,击其暮归”,这才能够“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对方飞剑掷来的那股劲力,反而将对方的飞剑击落。但貌似“轻描淡写”,其实已是出尽他的平生所学。

    杨华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此时方始听得那柄长剑跌落深谷的回声,跟着眼光一瞥,只见那人已是跑到石崖后面,抢了杨华那匹坐骑。那人跨上马背,哼了一声,说道:“好小子,我和你不能算完,你等着瞧吧!夺剑之辱,我若不报,誓不为人!”

    杨华这才省起,兵器被夺,在武林人中是认为奇耻大辱的,怪不得对方如此恼怒。但自己实在是被迫如此,在刚才那情形之下,不把对方长剑击落,又有什么办法应付?

    杨华连忙叫道:“兄台请回,我、我向你道歉!”但只听得蹄声得得,宛似急骤的雨声,那人早已飞骑去了,如何还唤得回?

    杨华叹了口气,心里想道:“连姓名都未知道,就和这人结了梁子,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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