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奸徒巧辩迷师伯-《牧野流星》
第(2/3)页
钟展有点尴尬,说道:“我也不大清楚,等缪伯伯回来你问问他吧。”
钟展只是觉得不能对孩子说真话感到尴尬而已,孟华一听,可是更加担心了。段剑青知道杨炎的故乡,不问可知,他也知道杨炎是他弟弟的了。
钟展似乎觉得话题扯得太远,笑道:“好孩子,无关紧要的闲话慢慢再说,师伯还要问你。”
杨炎说道:“师伯,你要知道什么?”
钟展说道:“昨晚你什么时候开始做夜课的?”
杨炎说道:“吃过晚饭之后。”
“什么时候睡觉的?”“我不知道。”“你再想想。你做完夜课,临睡之前,不是要到院子里练最后一次剑法的吗?昨晚有月亮,月亮是在东边还是在西边?”杨炎想起来了,说道:“不在东边也不在西边,正在我的头顶上空。”
钟展听了,好像极为满意,微笑说道:“那是恰好午夜的时分了。剑青,你帮缪大侠教炎儿读书,也不可令他太辛苦了。小孩子要有足够的睡眠,以后让他睡早一些。”
原来杨炎是白天习武,晚上习文的。武功由天山派掌门人唐经天亲授,文事方面则由缪长风晚上教他。唐经天“闭关”,缪长风下山之后,则由钟展教他武功,段剑青教他诗文。因为天山派弟子之中,只有段剑青是“文武全才”。
段剑青应了一个“是”字,说道:“炎弟非常好学,昨晚我是不知不觉把时间延长。”
钟展说道:“好,没你的事了!”陡地回过头来,面挟寒霜,向着孟华冷冷说道:“少年人,你的剑法高明之极,为什么偏不学好!”
孟华吓了一跳,说道:“晚辈什么事做错了?”
钟展说道:“我最讨厌少年人说谎话!你不但说谎,还要陷害我门下的弟子!我本来不能容得你这样的歹徒的:念在你这身功夫学来不易,你给我滚!”
孟华手足无措,讷讷说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呀!”
钟展大怒道:“还要强辩,你说昨天晚上和劳超伯交手,虽没点明时间,但既是晚上,总不会是今天的事了?”
孟华说道:“不错,大约是午夜之后半个时辰。”
钟展说道:“在你和劳超伯交手之前,他已经伤了唐夫人?”
孟华由于心情混乱,此时方始想到的时间关键,但在钟展逼问之下,只能先回答道:“是呀!不过我没问清楚朋友,唐夫人受伤的时间。”
钟展怒气更增,斥道:“依你所说,唐夫人受伤应当是在午夜之前。那时候,段剑青还在教我这个小师侄念诗,你没说谎,难道是这个小孩子说谎吗?你还不给我快滚,要我亲自动手吗?”
钟展是天山四大长老之首,德高望重,待人最为和蔼可亲,众弟子几乎是从未见过他发怒的。这次他大发雷霆,可说是生平仅见之事。众弟子不禁骇然。
奇怪的是,身受者的孟华却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仍然是站在钟展面前,呆若木鸡,并没有“滚”。
原来他的一颗心都放到弟弟身上了。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他的弟弟竟然帮忙段剑青说谎!
像他的父亲一样,对这个他还没有见过面的弟弟,他曾抱有很大的期望。最大的期望还不是他可以学成天山派的绝世武功,而是期望他自小有良师益友的教导,将来可以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有用的人,不会像他生身之父那样。
但现在,孟华对弟弟的期望却是变成痛心了。
“不,我决不能让段剑青教坏我的弟弟,我要对他说明真相!”在心情极度的激动之中,孟华已是无暇去仔细考虑,在目前的形势底下,这样做是不是适当的了。
他一咬牙根,忽地伸手就向杨炎抓去。叫道:“炎弟,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哥哥!”
他当然知道,杨炎决不会相信他的。但在他的想法,当务之急,是先要把弟弟从段剑青手里夺回来,然后才和他说明真相。因为他还有一层顾忌,害怕段剑青在图穷匕见之时,会把他的弟弟挟为人质。
此时杨炎正在段剑青的身旁,段剑青则是和白英奇并肩而立的。
孟华一只手拉他的弟弟,一只手推开段剑青。
只听得“卜通”一声,段剑青跌了个四脚朝天。但孟华却也没有抓着他的弟弟。
站在旁边的白英奇出剑快极,白光一闪,就截他的手腕。孟华非先应付他这一招不可,紧接着“当”的一声,白英奇手中长剑给孟华以弹指神通的功夫弹飞上半空。他在危急之际出招,这一弹就已是毫不留情了。
在孟华来说,他是要夺回自己的弟弟,但在旁人看来,他却是突施偷袭。这一“偷袭”,不但大出天山派弟子意料之外,连钟展也始料之所不及。
这刹那间,天山派众弟子都是不禁失声惊呼:“不好,他要杀杨师弟灭口!”“好狠的小贼,连一个小孩子他也不肯放过!”
钟展勃然大怒,呼的一掌就向孟华背心劈下!
学过武功的人,在性命危急之际,自卫乃是出于本能。孟华一觉背后劲风飒然,无暇思量,赶忙“移形换位”,一招“烘云托月”,把钟展的掌力卸开。原来钟展虽然暴怒,但也还有几分爱惜他的心情,只是想对他加以惩戒,最多打伤了他,还不取他性命的。
孟华化解了他的掌力,令得钟展又是吃惊,又是感到为难:“想不到这小贼的内功竟有如此造诣,他最多不过二十岁年纪吧,真是武林难得的人材,可惜偏不学好,我要不要取他的性命呢?”要知钟展虽然只是用上五六分内力,当今之世,能够化解他这掌力的,恐怕也是数不上十几个人的。
白英奇似乎看出师伯的心意,叫道:“这小子刚才冒认孟大侠是他的父亲,如今又说炎儿是他的弟弟,师伯,你想一想,还用得着咱们盘问他么?”
杨炎受了惊吓,又哭又叫:“他是奸细,他怎能是我的哥哥,师伯,你打死他,你打死他!”
段剑青更是得意,跟着叫道:“不错,他是奸细,如今他已是不打自招了!我也无须和他对质了吧?”
杨炎的身世,天山派的一众弟子不知道,钟展和白英奇是知道的。孟华认为杨炎是他弟弟,亦即是等于承认杨牧是他的父亲了。
当然杨牧的儿子并不等于就是“奸细”,但段剑青找着这个借口,在这样混乱的情形底下,却是令得钟展不能不相信孟华是“奸细”了。
要知在钟展的心目之中,即使都是杨牧的儿子,孟华和杨炎也是大不相同的。杨炎是缪长风携来天山的,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周岁的孩子。唐经天是看在缪长风的面子,同时又知道他的母亲云紫萝是为抗清而牺牲才收留他的。一个周岁起即由天山派掌门与缪长风共同抚养成人的孩子,他的父亲有多大的罪恶亦是与他无关。但说到孟华,一来是有段剑青的谣言先入为主,二来钟展以为他是跟着杨牧长大的,段剑青指他是“奸细”,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在他们一片叫嚣声中,根本就不由得孟华分辩!
钟展说道:“剑青,你把炎儿带回去。有些事情,你待缪大侠回来和他说吧!”这话的意思乃是吩咐段剑青不要自作主张,把杨炎的身世先说出来。段剑青应了一句“弟子理会得”,就带了杨炎走了!
钟展单掌划了一道圆弧,蓄势待发,喝道:“好小子,你还不拔剑,胆敢藐视我么?”
孟华刚说得一句:“钟大侠,请容晚辈禀告……”钟展的掌力已是震得他脑中气血翻涌。他无法分神说话,只好先解性命之危,一个鹞子翻身,宝剑出鞘,以攻为守,化解钟展凌厉的掌势。
这一招他使出的是“叠翠浮青”,剑气纵横,虚虚实实,变幻莫测。饶是钟展的武学造诣之深,也不禁暗暗赞赏:“这一招叠翠浮青,本是从嵩山派的剑法变化出来的。四十年前,金世遗大侠博采众家之长,这一招叠翠浮青,也曾经加以变化,融合在金家剑法之内。我初入师门之时,曾有幸得见金大侠亲自使这一招,想不到四十年后,又从一个晚辈手中重睹。这少年人使的这招,雄劲之处当然不及当年的金大侠,但变化的奇幻,却又似乎更胜一筹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句老话,当然一点不错。”
一来是兴起怜才之念,二来是他试了十数招之后,已经试出孟华的剑法的确是曾经得过金世遗之子金逐流的指点。要知若非金逐流亲自指点,孟华年纪轻轻,焉能深得金家剑法的神髓,甚至变化的精微,更在金家剑法之上?
钟展还未知道,其实他只是猜中了一半。
不错,孟华是曾得过金逐流的指点,但他的剑法之所以深得金家剑法的神髓而又并非相同,却是另有缘故的。原来天山派的创派祖师霍天都本是张丹枫的弟子,他是一代武学奇才,得到师父所传,又在天山潜心研究,另辟蹊径,开宗立派。不过也还是和师门所授有相通之处。金家剑法则是以天山剑法为基础的,说起来红花绿叶,正是异派同源。
孟华在石林所得的是张丹枫所创的无名剑法,以神韵为主,并不拘泥于原来的招数。奥妙精微,更在当年他所传给霍天都的剑法之上。但虽然如此,无名剑法、金家剑法、天山剑法都还是有相通之处的。不过倘若不是钟展这样的天山派的数一数二的高手,别人也看不出来。
钟展试了十招之后,越来越是惊奇,怒气也渐渐减了。心里想道:“金大侠决不会胡乱把他金家的精华传授给一个来历不明,甚至被人怀疑为奸细的少年的,难道这少年当真是别有情由,并非如我想象那样的坏?但他刚才诬陷剑青,却又分明是一派谎言,什么道理呢?”
天山派一众弟子看见孟华居然能够和他们的四大长老之首力拼数十招,都是不禁骇然。只有白英奇看得出是钟展手下留情,未施杀手。
白英奇大为着急,几次想要催促钟展快点结果“这个小子”,可又不敢开口。要知钟展虽然性格随和,不过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发言“提示”长辈,总是不尊重长辈之嫌。白英奇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不过他想师伯纵然不想伤这小子性命,迟早也会将他生擒。一审之下,这小子奸细的罪名确实,那时再毙掉他也还不迟。哪里知道,钟展对孟华是否“奸细”一事,亦已起了怀疑了。
斗到三十招过后,钟展忽地得了一个主意:“他是否奸细,我再试他一次。”
孟华正以一招“玄鸟划沙”化解钟展的攻势,钟展故意露出一个破绽,欺身发掌,中路门户大开。
高手搏斗,岂能轻易找到对方的破绽?一有破绽可寻,自是不能错过。何况钟展此时门户大开,这破绽实在的露得太大了!
一众弟子不知钟展的用意,这一瞬间都是不禁失声惊呼,连白英奇亦不例外。
这破绽来得太过突兀,在剧斗中的孟华根本料想不到,要知钟展本领远远在他之上,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施展,也不会伤得这位天山派长老的,所以他才敢以攻为守,不怕失手误伤对方。哪知钟展却突然露出这个破绽!
此际孟华的“玄鸟划沙”只要剑尖顺势一划,钟展便立即开腔破腹之灾。
幸亏孟华的剑法也差不多到了能发能收的境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连忙把剑势歪过一边,饶是他变招如此迅速,剑尖也轻轻擦着钟展的衣裳。孟华收势不及,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孟华拿的是把宝剑,虽然业已变招,并不用力,但也应该可以划破钟展的衣裳的。奇怪的是,钟展的衣裳可连一个小孔也没穿破。原来他早已用上了“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估计最少也可以免于受伤的。这一试之下,钟展已是无可怀疑,相信孟华不是“奸细”了。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