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欲上天山寻幼弟-《牧野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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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元超道:“是呀!所以我才要你替我去走一趟。我在这里多待两天,希望等到金大侠和吉里父子回来,我也要赶回柴达木复命了。”

    孟华说道:“我们在这里耽搁了将近一个月,还来得及吗?”

    孟元超道:“那两个部落是回疆最西的部落,已经是在天山脚下的了。尉迟炯先要和十一个部落联络,每到一处,总得留个三五天。我想你是可能赶得上的。”

    孟华说道:“好,那我马上动身。”

    孟元超道:“也不用这样着急,我还有一件事情。”

    孟华说道:“是,请爹爹吩咐。”

    孟元超好像有甚为难的神气,沉吟一会,方始说道:“我想你在见到尉迟叔叔之后,再到天山去走一趟。”

    孟华说道:“爹爹可是要我去替你拜访天山派掌门人唐大侠么?”

    孟元超说道:“唐掌门你当然是要谒见的,不过——”说至此处,顿了一顿,似乎是经过了考虑,终于决心说了出来:“这件事情,我想我也应该告诉你了。你还有一个弟弟,你知道么?”

    孟华说道:“孩儿知道。”

    孟元超本以为是儿子会诧异的,不料反而是他自己诧异了。说道:“哦,你已经知道了?”

    孟华说道:“我在小金川曾经见过缪长风。”

    孟元超道:“是他告诉你的?”

    孟华说道:“不是,那时他还未知道我是谁呢。他给妈妈扫墓,恰巧那天我也是刚刚找到妈妈的坟墓,我躲在坟后,听到他在墓前对妈妈在天之灵的禀告。”

    孟元超黯然说道:“我在离开小金川之后,还没有给你妈妈上过坟,想不到缪长风倒先去了。”

    “这位缪叔叔是我和你妈最好的朋友。”孟元超继续说道:“你妈在小金川遇难的时候,我不在她的身边。你妈把你的弟弟托孤给缪叔叔。我和他一别十年有多,没见过面。但我知道他是古道热肠,死生一诺,忠于所托,把你的弟弟视如己出,不但将他抚养成人,还替他选择名师,务求你的弟弟能够成材。”说至此处,忽地问道:“你的缪叔叔在你妈妈坟前禀告,说的就是此事吧?”

    孟华道:“不错。不过没有爹爹说的仔细。”

    孟元超道:“你和他相认没有?”孟华低下头道:“没有。我不识好歹,还和他打了一架。”

    孟元超心里明白,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当时你还未知道自己的身世。缪叔叔大概也还未知道你是谁吧?”

    “不错。当时他还误会我是清廷的鹰爪呢。”

    孟元超笑道:“缪长风的武功比我还要高强,那你怎么打得过他?”

    孟华说道:“我也不知什么缘故,那次是他手下留情,本来他可以取我性命的,他却放过了我。还指点了我上乘剑法的要诀是重拙大三字呢。”

    孟元超道:“好,那么这次你上天山去见到了缪叔叔,可以再向他请益。”

    孟华说道:“爹爹可是要我去接弟弟回来?”

    孟元超道:“你的这个弟弟虽然不是姓孟,也是你一母所生的同胞,我对他也是和对你一样,深以未能尽为人之父的职责而惭愧的。不过是否现在就接他回来,那还要看你缪叔叔和天山派掌门的意见。”

    “本来以你缪叔叔的武功,足以做你弟弟的师父有余。”孟元超继续说道:“但他希望你的弟弟得到最好的名师,为他求得天山派掌门唐经天收为关门弟子。昨天我听得丁兆鸣说,唐大侠对你弟弟十分爱护,他现在不过十二三岁,天山派的基本武功已经练得很不错了。”

    孟华说道:“爹爹放心,要是得到缪叔叔和唐掌门允许,我一定把弟弟接回来。否则,我也会把弟弟的近况回来向你禀告的。”

    孟华许下诺言,父子便分手了。一个新的旅程正在等待着他。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半个月后,孟华已是驰聘于回疆的草原之上,赞叹于塞外的风光了。

    塞外风光,远殊关内。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像是一个有神奇医术的大夫,不管你心底有多少愁烦,在大草原的怀抱之中,极目遥天,登时就令得你心胸开阔,愁郁冰消。

    由于天气干燥,水分稀薄的缘故,草原上的天空经常是澄碧无云,非常明朗。夜间星光,特别辉煌灿烂,是以草原上的旅人,晚上也可以赶路。白天更不用说了,看远方的物体,都是如同近在目前。所以有“望山跑死马”的俗语,意思是说,你分明看见有一座山已经是在迎面“不远”之地了,可是你策马奔去,马跑得累死了都还未必到呢。

    孟华的坐骑是从吉里牧场挑选出来的骏马,虽然比不上他借给快活张的那匹原来的坐骑,每天也可以跑个二三百里。但在这大草原上跑了两天,还是望不尽头。幸而他的干粮和食水都准备得相当充足,这才不至被困草原。

    可是到了第三天,人虽未倦,马已累了。孟华只好策马缓行,乐得忙里偷闲,浏览草原景色。

    行行重行行,忽地眼前一亮。只见前面一座山的山腰下,有一个小小的湖泊。从山腰到山脚,满布着苍绿的杉树和柏树,有些树木一直插到湖里。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山顶上虽然笼罩着厚雪,但湖里却有层冰已开始解冻了。在湖水冻结的地方,远远望去,宛如湖面凝作一片白玉,被日光映照得格外晶莹。已解冻的地方则是碧波如镜,水中呈现雪峰绿林的倒影,隐波荡漾。

    孟华精神顿振,心里想道:“我正在愁找不到水源,这可好了。嗯,这个地方,可也真像世外桃源。”要知他剩余的食水,虽然还够他数日之用,但却不够马喝。发现这个小湖,那是可以给马喝个饱了。

    忽听得声音嘹亮,一个少女已是先他出现湖边。这个少女是从树林出来的,手里挽着一个皮袋,这种皮袋是回人盛水用的。看样子,她好像是要到湖中取水。

    只见这少女蛾眉淡扫,肤如白玉,脸若涂脂,樱桃小口,腮凝新荔,修眉俊眼,顾盼神飞,清丽绝俗,端的是个人间罕见的美人儿。孟华虽然心无邪念,但欣赏美色乃是出于本能,这霎那间也是不禁看得呆了。

    那少女似乎发觉孟华在注视她,嫣然一笑。笑声未已,忽地“啊呀”一声变为尖叫。原来是一头大黑熊悄悄的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突然间就扑到她的面前。

    孟华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他是快马疾驰,但距离还在百步开外,哪里还赶得及救她?

    “神龙掉尾!”百忙中脑海灵光一闪,孟华不假思索,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银虹!

    这招“神龙掉尾”正是孟家刀法的绝招,必须有深厚的内力和精奇的手法配合方能奏效,幸亏孟华新近才跟父亲学会,正好派上用场。孟华长剑出手,人也如箭离弦,从马背上“射”出去。少女却是惊得呆了。

    那头大黑熊皮粗肉厚,长剑又是从百步以外掷来,虽然插中它的心窝,一时之间,却还未死。跄跄踉踉地退了两步,又复人立而起,迎上孟华,似乎想要和仇人同归于尽的样子,喉咙里发出郁闷的喉声,张大口就咬。

    孟华喝道:“畜牲,还敢逞凶!”手起掌落,把黑熊的天灵盖劈得开了花,黑熊倒地,这才真的死了。

    孟华拔出宝剑,抹干血渍,插剑归鞘,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险!”回头看那少女。

    那少女睁大眼睛看着孟华,似乎还不敢相信黑熊已经给他打死的事,神情犹有余悸。

    “姑娘,你受惊了!”孟华微笑说道。话出了口,方才想起,少女乃是回人,不知听不听得懂他的说话。

    少女说道:“你是很远很远地方来的汉人吧?”声如出谷黄莺,出乎孟华意料之外,这少女不但会说汉话,而且说得很好听。

    孟华说道:“不错,我是从很远地方来的。只是在大草原上已经走了三天。”

    少女说道:“那你一定希望遇上人家的了。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家就在山的那边,你愿意做我的客人么?对啦,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有请教呢。”

    孟华说了自己的姓名,心里却是有点踌躇,要不要接受这少女的邀请。

    那少女道:“我名叫罗曼娜。孟大哥,你今天来得正巧,希望你肯答应做我的客人。”孟华道:“什么正巧?”罗曼娜道:“今天是我们的开斋节,今晚有个‘刁羊’大会,很热闹的。欢迎你来参加。”

    “刁羊”是哈萨克人所特有的一种游戏,比赛开始,青年男子在草原上骑马驰骋,互相争夺一只已宰杀的羊,谁能分攫一小块羊肉的也视为胜利。这是表现游牧民族雄风的体育游戏。

    会以“刁羊”为名,游戏则并非只是“刁羊”之一种,经常还有歌舞、跑马、摔角等等。但其中最引人的一种游戏则是“姑娘追”。这是少男少女追逐求爱的一种游戏。也是哈萨克一种传统风俗。

    这种追逐求爱的古风,十分健康有趣。每当节日或别的盛会,在表演“刁羊”或其他传统的骑射竞技时,往往也表演这种充满牧歌情调的男女追逐求爱的古风游戏。他们男女双方骑马追逐,男先追女,快追上时,女的扬鞭作抗击状,男的则纵马急驰。要是那个女的喜欢对方的话,就反过来追那个男子,直至女的赶上以鞭击男,游戏即宣告结束。这对男女也就等于是向族人公开表白他们是情侣了。不过,假如男的不喜欢女的话,也可以不让她追上。

    入境问俗,孟华也知道哈萨克人有这种风俗,不过知而不详,知道有“刁羊”而不知道有“姑娘追”。

    孟华说道:“啊,原来你们是哈萨克族。”新疆有许多少数民族,哈萨克人是最为勇善的一个民族。

    罗曼娜道:“哈萨克族也有许多部落,我们这个部落叫瓦纳,我的爹爹瓦纳是这个大部落中一个小部落的族长。人数不多,不过今晚会有其他部落的人趁热闹的。”

    接着说道:“我们一族最敬重的是勇士,你所杀的这头大黑熊,我们族中最强壮的小伙子也得合数人之力才能对付得了它。你要是肯做我的客人,不但是我个人光彩,也是我们阖族的光彩。”

    孟华无意出这风头,不过听说她是属于“瓦纳”这一部落的,却是不禁心中一动,因为“瓦纳”已是尉迟炯所要联络的回疆十三个部落之一。

    “能够做你的客人,这是我的光荣。”孟华说道:“不过,在我做你的客人之前,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罗曼娜道:“你要打听什么?”

    孟华道:“最近有没有汉人到过你们这儿?”

    罗曼娜道:“有的。是一个和你的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人。”孟华大为失望,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当然不会是尉迟炯了。

    罗曼娜本来想告诉他一些有关这个少年人的事情的,见他似乎是不感兴趣,便道:“你要打听的是什么人?”孟华说道:“是一个相貌威武的虬髯汉子,比我的年纪大得多,说有四十多岁以上了。”

    罗曼娜心中一动,说道:“这人的本领是不是也差不多和你一般大的。”

    孟华说道:“比我大得多,他的快刀天下第一。”

    罗曼娜道:“啊,他使得一手快刀,那就对了。不过,你说得可是有点不对,他的快刀是天下第二。”

    孟华大喜道:“你已见过这个人了?”

    罗曼娜摇了摇头,说道:“我没见过,我爹爹见过。”孟华连忙问道:“你爹在哪里见着这个人的?”

    罗曼娜道:“在酋长那儿。离这里大约一百多里的地方。”孟华说道:“什么时候?”罗曼娜道:“刚好是半个月前。”

    孟华暗自思量:“瓦纳是尉迟炯此行联络的第一个部落,那两个须要提防的酋长在他行程最后的两个部落,中间还有十个部落他要去的。每处最少得逗留三两天,他是半个月前经过这里,那么我倒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追得上他了。”但还恐怕那人未必就是尉迟炯,于是又问道:“你的爹爹怎么知道他的快刀是天下第二?”

    罗曼娜道:“他自己说的。”

    接着罗曼娜告诉孟华一个故事:“瓦纳酋长是个很严厉的人,他定下一条法例,偷羊的贼人要斩一根手指,偷马的贼人要斫掉一只手。

    “那人是瓦纳酋长的贵客,瓦纳也知道他的刀法很好,那天请他抖露一手,让大家开开眼界。那人说道:‘听说你捉到了三个马贼,要斫掉他们的手,有这事么?’酋长说道:‘有的,我们准备明天行刑。’那人说道:‘好,你把这三个马贼唤来,我借用他们表演我的刀法。’酋长知道有把戏可看,很是高兴,立即照办。”

    孟华吃了一惊,道:“怎么拿人来表演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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